该死的树
院子里住两户人,一边是我家,一边是个外来户,姓孙。院子后边是一面斜坡,长满了灌木。父亲无事时总爱找些插白杨见缝插针地栽在坡上,说是一来可以解决燃料短缺的问题,二来也是培植风水,防止水土流失。
几年后,父亲栽的插白杨全长成了十多米高的大树。一天,他提着斧子去砍树,用来当柴烧。当砍到邻居屋后的坡上时,邻居出来阻挠了,说这是他家的树。父亲说树是他栽的,当初政府只给你分了房子,没有分房子后的山坡。邻居说分房子理所应当就包括分了屋后的山坡。一时,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两人据理力争,互不相让。最后,父亲还是执意要砍树,邻居也提了斧子,直奔我家屋后的山坡,说要砍都砍,直到看热闹的人出面劝解,双方才罢休。
两家人自从为砍树闹翻脸后,几年都没有说话。
今年回老家,我看见父亲栽的那些插白杨长得更加粗壮挺拔了。那些插白杨两家人谁也没有砍,任它们自个儿长,往老里长。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:只要哪家动手砍树,就又要闹翻脸。因为树是父亲栽的,要砍,他肯定又要先砍邻居屋后山坡上的(这一点我是了解他的);邻居要砍树,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保持沉默。
我从父亲脸上看到了后悔——早先是不该栽这些树的。
顺便提一句,两家人已于几年前言归于好。那一年也是趁回老家之际,我把父亲和邻居找到一块儿,劝他们要搞好关系,为鸡毛蒜皮的事伤了和气不值得。
守 水
正是稻子灌浆的时候,我和父亲去守水。
吃过晚饭,我们腰里别着手电筒,手里提着锄头,在田埂上走来走去,检查田埂有没有缺口、排水沟有没有放过水的痕迹。没有发现什么,父亲便叫我在田埂一头的树下休息,他则去田埂的另一头蹲着。他吩咐说不要出声,没有发现目标之前千万不要打开手电筒。我哪里有心思守水,一躺下就睡着了。
到了后半夜,父亲突然叫醒了我,说有人偷水。我随他来到田埂中间,发现一根粗大的塑料管子横放在那儿,水从管子里汩汩地往下边的田里淌。一看下边的田,我们就明白是谁在偷水了。父亲说,别声张,把管子收走就行了。
次日,我们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,丢失管子的人也假装没事一般。
又过了几天,父亲发觉田里的水越来越少,就断定又有人偷水。我说你的怀疑没有依据,太阳大,温度高,田里的水蒸发得也快呀!可父亲不服。
夜里我们仍然去守水。
这一夜,父亲几乎没有睡。他打着手电筒沿田埂逐一检查,终于在某一处发现了一个小洞,水正沿着这个洞往下漏,渗到侧边的一块田里。父亲说,狗日的好聪明,是用钢钎捅的。从表面看,那个洞很难被人发现。父亲在田里挖了稀泥堵住洞,又用一块石板盖平,彻底把漏处堵死了。
发生在那年夏天的这两起偷水的事都被父亲及时、悄悄地制止了。直到今天,父亲也没有揭露偷水的人。父亲说,彼此心里明白就行了,给他们留个脸面。
既然如此,这里我也就不写出他们的名字了。
耕 田
支书到邻村去参加栽秧现场会。临走时,对老婆说找人把冬水田耕了,他回来耙了就栽秧。
支书老婆一大早便把黑娃儿找来耕田。黑娃儿把犁头扛来,把牛撵下田,准备耕田。支书老婆便回家煮早饭去了。
黑娃儿枷好牛,在田边耕几犁,田中间耕几犁,田里边耕几犁,再撵牛把一田水踩浑,偌大的一块冬水田就算被他耕完了。之后,他不急着给牛取下枷档,让牛仍站在水田里,自己却在田埂上耍,等支书老婆叫他吃早饭。
支书老婆把早饭煮好后,没有叫黑娃儿,而是亲自把早饭给他送到田头来了。支书老婆说,兄弟快来吃,我晓得你爱吃肉包子,今天早上就全是给你蒸的肉包子,由你吃。
黑娃儿就放开肚皮吃。
黑娃儿吃够了肉包子,等支书老婆一走,便赶着牛,一犁复一犁,重新把田细致地耕了一遍。
这事是过了一个多月后黑娃儿自己说出来的。
依旧是给支书做活儿,吃饭时,黑娃儿多喝了两杯酒,说做人要有良心,那一次如果不把田耕好,别的不说,首先对不起那一蒸笼肉包子。
1999.4.11.夜于巴州
(原载2000年5月24日《梧州日报》
2001年第6期《凉山文学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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